枣花躺在炕上,翻过来覆过去地想着这些问题,心中像有十八个吊桶打水,直劲儿扑腾。过了半夜,铜锁又回来了。他那熏人的酒气和如雷的鼾声,使她更加难以成眠了。这一夜,她根本没合眼。
在这同一天夜里,同枣花一样没合眼的,还有茂源老汉。枣花给小庚送东西的事,他全都知道了。他躺在炕上,想着比她更为沉重的心事。但是,他知道这件事，却并非是巧站告诉他的。
那巧姑,是个见了横草就不过的精细人。她看见了枣花和小庚不假,小庚她素有积怨也不假。但是,在她看见了枣花的同时,枣花也看见了她。因此,让她去告状,让她去扮演得罪人的角色,她才不干哩。她是一个具有战略眼光的女人,她认为,男男女女这种事,有初一就会有十五,有十五,就会有三十。因此,急什么?叫别人去捉双拿对有多好!她回到自己屋里,很快就甜甜地进入了梦乡,根本没到公爹的屋里去。那么,茂源老汉是咋知道的呢?他呀,是自己亲眼看见的。
贾半仙儿两口子过来用三只鸡血和一道符为他驱走了屋宅里的“灾星”和“晦气”之后,他的身心舒服多了。他躺在上,抽完了最后一支烟,伸手关了灯,很快就进入了睡意朦胧的状态。枣花从屋里出去,以及她喊小庚,他都不知道。但是,小庚爹后来的那一嗓子,把他给惊醒了。他依稀听到外面有响动,就爬起身,从窗口探出头,朝外看。卧在窗下的花妞儿,见了他,高兴地叫了两声。但一看他那脸色和眼神儿,立刻就不叫了,也同他一起,死盯着枣花和小庚。一直到巧姑出来倒洗脚水,他才把脑袋从窗口缩了回来。
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。他觉得心里很别扭！
对于枣花,他是喜欢的,宽容的,偏爱的。从过门儿到现在,他从来没对她发过一次脾气,瞪过一次眼睛。即使她有了什么错处,他也千方百计地护着她,为她东遮西掩。凭他这么一位治家理财的能手,凭他的细致和精明,枣花往回拿粮食,他会不知道?其实,他早就知道了。但是,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知道了也装不知道。
枣花往回拿东西，他不生气，不仅不生气,而且心里头还挺高兴。因为,他知道枣花娘生活的窘迫,也在日日夜夜地为她悬着心!有时,他也光明正大地给她一点儿资助,但那毕竟有限。他的家,不是一个小家,而是一个大家。他的儿子不只一个,媳妇也不只一个。他说话,办事儿,不能不考虑影响,不能不防备人挑理。作为一家之主,他深深地笃信一条:身正则无令而行,身不正则有令不从。因此,他也不敢公开给枣花娘以太多的资助,主要还是靠枣花像土拨鼠一样,偷偷地往回拿一点儿。
这些年来,枣花往回拿,巧姑往家偷。粮食少没少,少多少,他心中大体有个数儿。不过,他鬼不过巧姑,他不知道她也这么干。他把所有这一切都安在枣花的头上。所以,他从不声张,也从不追究。那一次,巧姑不慎刮破了口袋,露出点儿马脚,他心里觉警了,但枣花出来替她遮掩,他又以为是枣花干的,因此才慌忙不许金锁追查了。说实话,这些年,巧姑真是跟着枣花占了不少便宜;枣花呢,也确实为她背了不少黑锅。
巧姑与枣花的性格不同,往回拿东西的方法也不同。枣花是零打碎敲,小打小闹,这次两碗,下次半斤。巧姑可不这么干。她准机会,就来它个二三十斤,不常干,干一次就算一次。这也是公爹没有发现她的一个原因。
在这个小村子里,人们背后议论茂源老汉,说他“一分钱的钢镚儿捏在手里都要攥出汗”,“上茅房舍不得用纸,拿手指头揩屁股,然后还得吮吮手指头!”这些话,当然是太夸张了。不过,茂源老汉抠门儿却是事实。
可是,说来也怪,他对谁都抠,就是对枣花不抠,对枣花娘不抠。即使枣花把他的房子安上轱辘,全都推回家去,他似乎都不会说出一个不字。
未完待续……
本文选自韩志君的文学小说《命运四重奏》，1987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。
推广全民阅读新时代！这有小说、散文、诗词，还有历史典故，更有中华传统文化和写作技巧方法等。
阅读是一件最重要的小事，关注起来，一起来读书养性。
我们提倡阅读纯文学，拒绝玄幻言情、豪门总裁、穿越架空、仙侠奇缘、科幻网游、都市异能、校园宠妃、职场娱乐、同人灵异等网络爽文小说！
我们也拒绝听书，听书不利于思考，更容易被朗读者、讲解者带动情绪。读书的时候，喜欢哪一段，可以反复咀嚼、品味。有感触了，可以停下来慢慢思想，而听书适合浮光掠影地了解。另外，汉字的博大精深与艰深晦涩，哪能听得懂呢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