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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冷腹黑男主古言「虐心小说古言」

2023-12-28 08:36:35

兰宜考虑了一晚以后,决定不经见素之手,她自己见杨文煦一面。

不是对他还有什么留恋,而是一种很不善良的、锦衣不夜行的心态。

如有可能,她连杨老爷都有兴趣见一见。

兰宜意识到她人虽活了过来,但心并没有,胸腔里褪去了怨毒,留下的不是安宁平静,而是一片空荡。

这使得她不对自己的所为有丝毫后悔,不对与杨文煦的会面有任何畏惧,甚至对于行事强横目的不明关系尴尬的沂王,她也没多当回事。

虽然他威严隆重,令人见之生畏,她也有点不能例外,不过克服一下就好了。

丫头们都仍很怕他。

晨起等待的间隙里,翠翠向她请教这个克服的诀窍。

兰宜顿了一下道:“王爷也是人嘛。”

这是寻的借口,因为真实的理由不便说出,虽然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,但应该影响不到天下大局,那件在未来会发生的变故,迟早还是会发生的。

主仆闲话的辰光中,外面来报,杨文煦到了。

兰宜被抬去相见。沂王府太大了,她的身体还不足以让她步行去会客的地方。

兰宜到了以后发现,这实在是一场有点诡异的夫妻会面。

除翠翠外,见素抱朴两个王府侍女也一同跟来了,立在她身后,名为服侍,形同监视。

会客堂外另有四名护卫,分列两排,目不斜视,一动不动,却存在感强大。

兰宜:“……”

她觉得不大对劲。

杨文煦是文人,很要体面的那种,难道还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什么伤人的事不成。

就算会,也不关沂王的事,这里是沂王的地盘不错,但她跟杨文煦在名分上还是夫妻,在她和杨文煦之间,沂王才是外人。

沂王自己好像没有这个自觉,他占地盘,把她一块占进去了。

兰宜此前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,尽管她与沂王发生过一点什么,但如同她向翠翠说的,她确实也就当那是个误会,她这样的年纪,又是这样的身体,与世上的风月都该毫不相干了。

而沂王的身份,品貌,他就算动了念头也绝不至于动到她身上来。

兰宜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不太好看,好在她发现对面杨文煦的脸色更难看。

不但难看,而且憔悴。

兰宜养病的日子里,杨家一直在不停地出变故,他勉强支撑到末后,迎来了最大的一个变故。

沂王府的人带着他和赵家小女儿的婚书,要他去沂王府和兰宜和离。

这真是无法形容的荒谬!

杨文煦脑子嗡嗡地响,连夜失眠,却连个责怪的人都找不到:父亲已经瘫在床上,嘴歪眼斜,说不出话,大夫完全不确定日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;姜姨娘依他的意思顶罪受罚去了乡下,就算把她叫回来,追加惩处也于事无补;情知失手大事不妙的赵老爷投靠了沂王府……

他坐困愁城。

他这阵子过得很不顺心。

兰宜得出了结论。

这就好。

她安心了,遭的罪值了,虽然已经习惯病痛,并不代表她喜欢痛苦。

杨文煦的目光望过来,他有许多问题,是他这阵子夜不能寐日不能解的,但周围又有很多双眼睛,在他和兰宜之间划下无形鸿沟,令他不能直抒胸臆。

他只能问:“你在沂王府——怎么回事?”

兰宜笑了。

“大爷问我吗?”她反问,“我不知道。我才醒过来,王府与你是怎样说的?”

杨文煦低声道:“说你过世了。”

他不信,但没有办法,他进不来沂王府,随后杨家一连串事发,他也顾不上了。

“前日,又说你还活着,让我来——”他哽住,这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难以启齿的话语。

“你跟我回去。”他上前一步,伸手来拉,“你是我的妻子,结发八年,旁人不能拆散我们。”

兰宜目光冷了下去。

他们没有第八年。

第七年末,她就死了。

活下来的是个没有心肝的厉鬼。

“回去再死一次吗?”她有所深意地问。

杨文煦快要触到她的手颓然下落。

准备上前的见素退了回去。

“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!”他坚持道,“父亲——他不能再犯糊涂了。”

“犯糊涂?”兰宜重复。

真有意思,杨老爷差点毒死她,谋杀之罪,仅仅如此而已。

杨文煦恳切地道:“父亲已经病倒在床,吃饭喝水都要人服侍,你回去,看一看他就知道了。他也后悔极了。”

“后悔没有毒死我吗?”

杨文煦:“……”

兰宜没再多说,掰扯这些没有意义,杨老爷自作自受,偏瘫就是他的下场和代价了,杨文煦不可能再追究亲父什么。

“你和赵家女的婚书在沂王手上,我和你回去,你不担心吗?”她换了个问题。

杨文煦对此没有犹豫,他拿定了主意来的:“我不知沂王到底想干什么,他若要公开,就由他公开罢。我杨文煦不是卖妻求荣之人。”

翠翠忍不住动容。

兰宜低笑了一声:“呵。”

他是这样的,总是在她心将死时,予她一线希望,让她的心重又柔软起来,然后迎来下一次践踏。

如果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,她对他毫无期待,也许倒不会抑郁而亡。

她飘荡在杨家时,听见过下人议论,都说她是被杨太太和姜姨娘磋磨死了,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是死于绝望。

对杨文煦的绝望。

“不必了。”她道,“是我要与你和离的。”

她看见杨文煦露出惊愕的表情。

真奇怪,她在杨家受了那么多苦,他居然仍不相信她想离开他。

“是不是沂王逼迫了你?”杨文煦眼底发红,有点失态,“你不必害怕,他是亲王也不能无法无天,我去官府告他,官府上报朝廷,宗人府和皇上会管教他,他强夺有夫之妇,昏庸无耻——”

兰宜听不下去:“我没受任何人胁迫,就是不想和你过了,你喜欢姜姨娘,往后就和姜姨娘过罢,或嫌她身份低微,要再娶正室,也由得你。”

“杨文煦,”她郑重称呼,“我放过你,你也放过我,你我一别两宽。”

杨文煦不知道她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意思,他只是不能接受。

这不是他的来意。

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。

他假意答应沂王的要求,才换得这次见面,兰宜如此,像一记巴掌摔在了他的脸上。

他从没有这么痛过。

“你是我娶来的妻子!”他喝道,“你是杨家妇,不能另嫁他人,我不同意和离!”

见素抱朴一同上前,护持在了兰宜左右。

兰宜不意外这个场面,但仍有点惊到,沂王的安排竟然并不多余,也许男人更了解男人。

杨文煦到底有些修养,极快地平复下来:“兰宜,跟我走。你生我的气,我们回去再说。你留在这里算什么?沂王不怀好意,你久在家中,不知外面人心险恶,要吃大亏的。”

他堪称苦口婆心,又忍辱负重。只是兰宜没有一个字听到心里。

因为她两辈子至今为止所有的亏,都是在杨家吃的。

兰宜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了。

“我知道药里有毒。”她道,“药被人动过,我发现了。”

话音落,见素惊异地望了她一眼。

杨文煦控制不住地睁大了眼睛。

入耳的瞬间他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,下意识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兰宜没有说话,静静望着他。

杨文煦明白了。

他不可置信:“你知道,你还——”

这五个字之外,他再说不出话来,只能紧盯住兰宜的脸,从上到下,仔仔细细,好像她一下子变得非常陌生,他第一次认识她。

“为什么?”他终于质问,“为什么不与我说?”

兰宜轻声道:“说什么,老爷一时糊涂而已。”

杨文煦又陷入了失语。这是他才说过的话,她用来堵他。他从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口齿,更不知道她有饮毒的狠心!

她是万念俱灰地寻死吗?还是算准了之后的一切,成心来报复他?他不确定,不敢问,但又不能不问:“你恨我?你难道以为我也——我没有,我不知道这件事!”

“那不重要了。”兰宜道。

不久之前,她从仰天观返回杨家时,对翠翠说过这句话。

杨文煦相不相信她,愿不愿意维护她,都不重要,因为最终的结果,总是她忍让受伤,她曾经想不通为什么,后来知道了,因为,她不重要。

她在杨文煦心中的次序,排在那么多人和事之后,他知道她委屈,但也仅此而已,他不知道琐碎日常里藏着杀人的刀,一刀刀砍在她身上,痛的不是他。

“怎么会不重要,”杨文煦仓促辩白,“你不能对我有这样的误会,我绝无此意——”

“我有。”兰宜打断了他,“我就是有意的。”

她不惮将她的报复心暴露出来,她不顾虑杨文煦会有什么反应,她不怕他报复回来,她只图一个痛快!

迎着杨文煦复杂到无法言喻的眼神,她没有停:“你若还不允我和离,我们就官府见。你将姜茹推出来顶罪,就算顶得过去,妾杀主母是什么罪,你意图停妻再娶又是什么结果,你都清楚的吧。”

她笑了一声,筋疲力尽,向后仰倒。

杨文煦被“请”了出去。

兰宜仍然是清醒的,她歇息了一会,等来了杨文煦手书的和离文契。

字句非常简略干巴,不显翰林文采:今与陆氏兰宜心意违隔,多生嫌隙,两相悒悒,休戚难共,告与六亲,据此分离。

后面就是杨文煦的签章落款,没有什么“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”的良言。

兰宜看了一遍。

很好,她很满意。

杨文煦宽不宽的她不管,她总之是宽心顺意了。

杨文煦走后,兰宜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。

她像挖去了身体里的一块毒疮,伤口处生出新鲜血肉,一度蒙灰的面容渐渐泛红,白皙,瘦削的脸庞也丰润了一点起来。

翠翠给她梳了发髻,铃子为她鬓边簪上了一朵半开清香的花。

“奶奶活过来了。”翠翠目含泪光。

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被一起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,不知道哪天醒来,就再也摸不到兰宜手的温度,她深深恐惧,却毫无办法。

兰宜点头,若有所思:“嗯,我们该告辞了。”

不知道临走之前,需要付出什么代价。

她又在沂王府上住了半个多月,前后加起来快一个半月了,她还是出不了这个院子,见不到外人,不知道外界的消息,花香不断的院落像一处世外桃源,然而就像花开终有期一样,她清楚知道,这里的真实模样,是一处囚笼。

她被囚在此处,与世隔绝。

她问见素:“我将辞行,不知何以报王爷?”

见素与她有些熟悉了,回话不像起初那样滴水不漏:“夫人,这里住着不好吗?”

兰宜笑:“好啊。”

只是梁园虽好,非久居之地。

金玉做的牢笼,也还是牢笼。

她不可能一直住在这个笼子里。

她礼貌发问:“王爷打算囚禁我到什么时候呢?”

见素脸色微变:“王爷没有此意,夫人误会了。”

翠翠帮腔:“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?一直闷在这里,好人都闷坏了。”

铃子在一旁捣蒜般点头。她年纪小,从前最喜欢到处跑着传话,如今被困得人都蔫巴巴的了。

“……奴婢去问一问王爷。”

见素走了,翠翠蠢蠢欲动:“奶奶,乘这个机会,我们出去看看?”

兰宜沉吟片刻,同意了。

不是她不够谨慎,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约束着丫头们,不要违背沂王钧令,以免惹祸上身,但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,连她都觉得闷了,何况健康活泼的丫头们。

“我们到门口走一走。”

翠翠同意了,她知道不能走远,能短暂地迈出院门透透气就不错了。

铃子蹦蹦跳跳地打头,她们像探险一样往外走去。

院门没有上锁,一推就开了。

但七八丈外有守卫,兰宜唯一一次出去见杨文煦,留意观察过。

于是杨文煦走后,兰宜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。

她像挖去了身体里的一块毒疮,伤口处生出新鲜血肉,一度蒙灰的面容渐渐泛红,白皙,瘦削的脸庞也丰润了一点起来。

翠翠给她梳了发髻,铃子为她鬓边簪上了一朵半开清香的花。

“奶奶活过来了。”翠翠目含泪光。

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被一起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,不知道哪天醒来,就再也摸不到兰宜手的温度,她深深恐惧,却毫无办法。

兰宜点头,若有所思:“嗯,我们该告辞了。”

不知道临走之前,需要付出什么代价。

她又在沂王府上住了半个多月,前后加起来快一个半月了,她还是出不了这个院子,见不到外人,不知道外界的消息,花香不断的院落像一处世外桃源,然而就像花开终有期一样,她清楚知道,这里的真实模样,是一处囚笼。

她被囚在此处,与世隔绝。

她问见素:“我将辞行,不知何以报王爷?”

见素与她有些熟悉了,回话不像起初那样滴水不漏:“夫人,这里住着不好吗?”

兰宜笑:“好啊。”

只是梁园虽好,非久居之地。

金玉做的牢笼,也还是牢笼。

她不可能一直住在这个笼子里。

她礼貌发问:“王爷打算囚禁我到什么时候呢?”

见素脸色微变:“王爷没有此意,夫人误会了。”

翠翠帮腔:“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?一直闷在这里,好人都闷坏了。”

铃子在一旁捣蒜般点头。她年纪小,从前最喜欢到处跑着传话,如今被困得人都蔫巴巴的了。

“……奴婢去问一问王爷。”

见素走了,翠翠蠢蠢欲动:“奶奶,乘这个机会,我们出去看看?”

兰宜沉吟片刻,同意了。

不是她不够谨慎,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约束着丫头们,不要违背沂王钧令,以免惹祸上身,但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,连她都觉得闷了,何况健康活泼的丫头们。

“我们到门口走一走。”

翠翠同意了,她知道不能走远,能短暂地迈出院门透透气就不错了。

铃子蹦蹦跳跳地打头,她们像探险一样往外走去。

院门没有上锁,一推就开了。

但七八丈外有守卫,兰宜唯一一次出去见杨文煦,留意观察过。

她们的活动范围也就只能扩大到这数丈之内。

翠翠试着往那个方向多走了两步,两个劲装挎刀的护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,无声散发着威慑力。

“是你!”

翠翠没有害怕,反而惊喜地靠近了一点。因为她认出来其中一个护卫正是孟三。

孟三板着脸道:“回去。”

“你们看管犯人吗?我又不是贼。”翠翠抱怨。

在沂王府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,孟三算是一张熟脸了,翠翠并不怕他,立住不动:“我不妨碍你们的差事,就在这里逛逛。”

她嘴里说着,忍不住踮脚往更远处张望。

外面恰有一行人在靠近。

翠翠分辨了一下,发现不是沂王,因为人影渐近,正中被簇拥着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孩童,年只十岁左右。

孟三也发现了,加重语气说了一遍:“回去。”

不过晚了,那孩童忽然奔跑着冲过来:“站住!”

“小主子,您慢点,当心摔了。”

他身后的仆从之流忙跟着一起跑过来。

孟三与另一个护卫拦住了这一行人。

小王爷仰头瞪了二人一眼,没有硬闯,伸手指向兰宜:“喂,你过来。你就是父王纳的新夫人吗?”

兰宜本要招呼丫头们退回去了,听得这句一顿。

她没太当回事,孩童说话,往往做不得准,哪里听了一言半语,误会了是常有的事。

她行礼后摇头:“不是。民女告退。”

小王爷紧紧盯着她:“你撒谎,就是你。”

翠翠不高兴了:“你是小王爷也不能污我家奶奶清白,我们过两天就要走了,才不是你说的那样。”

小王爷迟疑了一下,扭头看向他身后的一个侍女。

那侍女年约二十三四岁,杏眼桃腮,有一副好相貌,她蹲低了身子,在小王爷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,小王爷听罢,冷哼了一声:“好啊,还敢装模作样,以为我年幼可欺么!”

他瞪向孟三:“孟骐,你说,她是不是父王的新夫人?”

翠翠也忙看向孟三,指望他说个公道话。

“……”孟三望天,“属下不知道,属下只是奉命值守。”

兰宜皱眉。

孟三这个反应,有点奇怪。

否认掉小王爷的误会是举手之劳,也不涉及任何不能透露的秘密,为什么会是一个语焉不详的回答?

小王爷也很不满意:“你少装了,父王一早都在命人布置香案了,圣旨都快下来了,你们都还瞒着我,父王也瞒着我,不见我——”

他眼睛瞪得大大的,湿润起来:“我不要后娘,她是什么东西,凭什么嫁给父王!”

“小主子,您别哭。”他身后的侍女蹲下身,轻柔地拿帕子替他拭泪,“那算不得您的后娘,夫人是侧室,妾而已,您的母亲是先王妃娘娘,谁也比不了她,您这么自降身份,倒让别人得意,抬举别人了。”

她说着话,余光瞥向兰宜,兰宜也望着她。

兰宜感觉得到她浑身的恶意,但那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她与小王爷的对答里透露出来的信息。

那是——什么意思?

太离谱也太惊人了,兰宜感到了一点晕眩。

“奶奶。”翠翠察觉到了,忙来扶她,“别听他们乱说,简直莫名其妙。”

她是一点儿也不信,因此还能保持镇定。

兰宜知道,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的。

从孟三当街救下她起——太及时了,略迟一步,她的毒行遍全身,就再救不回来了。为什么会那么及时?

当时的沂王府全城大索,已经将可疑人等全抓了去,这一场大索后,并未再兴风波,可见已得真凶。那为什么还会对杨家继续严密的监控?

沂王不但救了她,还插手她跟杨文煦的和离,这又有什么必要。

她过了天真的年纪,早在心里埋下了警惕的种子,她等待着跟沂王交锋的时刻,为此多住了一阵子,既为将养好身体谈判,也想能不能窥知一些沂王的打算,掌握一点主动权。

但她是真的没想过这个最不可能的可能会成真。

“小主子,您回去吧,王爷知道了要生气的。”孟三出言相劝。

他没有否认美貌侍女的说法。

兰宜心头更冷。

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,以为还可以谈判,然而沂王不是杨文煦,他比杨文煦的身份高多了,也冷酷多了,他根本没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!

孟三的劝解没有起到作用,反而刺激到了小王爷:“我又没做什么,父王为什么生气?难道我看一眼新夫人就是冲撞了她?——你要是想告我的状,尽管去告好了!”

最后一句话是向着兰宜说的。

兰宜道:“我不会。小王爷,你刚才说圣旨,那是什么意思?”

她尽力让语气显得平和,像是寻常问句。

但小王爷脾气着实暴躁,这一句又惹着了他:“你还装,你以为父王为你请圣旨就了不起吗?你还没有柳眉姑姑美,我看你能得意几天!”

“小王爷,别这么说。”他身后的侍女面色微红,抚了一下发鬓,“我一个下人,怎么能和新夫人比。”

翠翠不服气了,看她那样子也不顺眼,张口就道:“确实比不了。”

说完才觉得不对,这不等于跟着承认了兰宜是新夫人?忙想找补,小王爷已沉下脸来:“你是什么东西?敢说柳眉姑姑!”

带着人就要往里闯,护卫们再度阻拦,小王爷厉声道:“这个丫头对柳眉姑姑不敬,我连她也教训不得吗?”

孟三显出为难,但寸步未让:“王爷吩咐了,任何人不得越过这条线,小主子,您去请了王爷手令,属下自然放行。”

“你口口声声地拿父王压我,跟这个女人是一伙的——”小王爷更是大怒,“我就是要进,看你敢拿我怎么样!”

他挺着身子往里闯,护卫们不能伤他,也不好做提拽一类有伤小王爷颜面的动作,正手忙脚乱间,一个冷沉的声音响起:“这是在做什么。”

沂王到了。

他没带仆从,步子又快,这里乱成一团,竟未发现他的到来。

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
下人们跪了一地。还站着的仅剩小王爷和兰宜两人。

小王爷僵了片刻,也低头行礼:“父王。”

“谁让你过来的?”沂王语声冷淡,“回去。加禁足十日。”

小王爷蓦地抬头,面露委屈:“为什么又要禁足?我才出来。”

“才出来就惹事,”沂王毫不容情,“再加大字十篇。”

“……”

小王爷走得很快,他不能不走,除非他想再写二十篇、三十篇大字。

兰宜仍旧站着。

她不行礼,沂王倒没挑剔什么,越过护卫向里行去,错身而过时,方看了她一眼。

目光中无声而明确地透露出催促她过来的意思。

“……”兰宜默念了句“人在屋檐下”,跟了上去。

沂王在堂中坐下。

翠翠铃子都没进来,被见素拉着留在了门外。

兰宜顾不得许多,她迫切需要答案,便开口道:“小王爷刚才说了一些话,民女不明其意,要请王爷解惑。”

沂王没绕弯子:“是本王要纳你之事?”

兰宜腾地红了一张脸。

这种话由小王爷和沂王本人说出的效果截然不同,哪怕事是假的,他这么说也无异于调戏了。

兰宜深吸了一口气,控制住羞怒:“王爷请自重。”

沂王神色如常,他身材高大,无论坐立,自然便有一股庄重矜贵的架势,从外表论,实在没有一点轻浮登徒子的嫌疑。

他的声音也沉着有力,唯独话语不是那么回事:“本王确有此意。”

兰宜心中咚地一沉。

她曾生出过一点怀疑,很快被羞愧感盖了过去:她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,久病令她不断地憔悴苍白下去,她不想再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。

衰败至此,竟揣测沂王会对她有什么想法,未免像一种不自量力的幻想。

但事实告诉她,不是她想多了,而是她大大低估了沂王的行动力以及高估了他的人品。

“我以为王爷是心地良善的君子。”

兰宜说着,自嘲一笑。

困居沂王府以来,除了不能出门,她未有任何受慢待冒犯之处,所耗费的汤药补品不计其数,明知沂王必有目的,她此前也对他生不出恶感。

沂王无动于衷,道:“你已与夫家决裂,又见弃于娘家,不留下来,能去哪里?本王予你夫人位份,不为辱没。”

他连陆家的事也知道。

兰宜不算意外,只是觉得头上有一张大网,不知这网几时张开的,也不知究竟要网住什么。

她不去多想,摇头:“我不会再嫁。天下之大,总有容身之处。”

“靠你们三个女子吗?”沂王没带什么情绪,仅是旁观点评,自然有一点嘲意,“出青州不到三天,够歹人将你们卖三回了。”

兰宜失笑:“王爷何必吓唬我?我不是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娇姑娘,外面的世道什么样,我见过的。”

她这句话有更深一层的含义,她的见闻不只有活着,还有死后,她有信心从此带着丫头们独自立户过活。这就不必与沂王细说了。

她拒绝的态度已足够坚决,沂王注视了她片刻,平静道:“本王若执意如此呢?”

兰宜也平静下来:“王爷以为我惜一死吗?”

她手里多了把精致的银剪,是翠翠之前缝自己的衣带留下来的——也是她选择这个站位的原因,她径直往心口扎下去。

沂王霍然起身,两步跨了过来,他手掌大而结实,伸过来直接将兰宜的手与银剪一起包住,一切发生得太快,他无法收势,剪尖扎到了他的手腕。

一点红渗了出来,旋即变成一道细细的血线,顺着沂王的手臂流下去,染红了袖口。

兰宜:“……”

沂王没管伤情,强硬扳开她的手指,取走了银剪。

兰宜镇定不了,她没有行刺王驾的意思,她都没想真的自杀,只是她没有筹码,只能赌自己的命来彰显决心以劝退沂王,没想到会造成这个结果。

夺剪的过程里,沂王的血也沾到了她的手上,兰宜回过神来,颤抖着手出去叫人。

以沂王的身份,他显然很少受伤。

因此造成的震动也大。

兰宜入府以来一直没见到的窦太监都赶了过来,痛心疾首地责备她:“多少年了,王爷就伤了这么两回,都在你手里!你说你——唉!”

“……”兰宜其实觉得自己不算有错,但看到被人围拥的沂王和他正在被医治的手腕,两块擦拭染血的布巾扔在一旁,又确实觉得有一点理亏。

她预料到会被拦下,因此没有留手,造成的伤口看上去不大,其实很深,不然不会流那么多血。

“哎呦,轻一点,老孟,王爷这伤严重吗?”

孟医正见惯了大病小伤,没那么紧张:“不严重,十日内少碰水,不要使力就无事了。”

窦太监不安心,还是唉声叹气的。

见素等侍女一声不出,打来温水,清洗布巾,又帮着孟医正炮制外敷的药粉,忙碌个不停。

沂王手腕上的血终于不再流了,清洗干净后,能看见小小的血洞周边还有一点外翻的皮肉,窦太监瞧了一眼,就抽了口气,又盯向兰宜:“怎么就下这么重的手?咱们王爷论身份,论品貌,难道还配不得你吗?哪样不比你原来那个夫婿强!”

他这个对比太清奇了,登时把兰宜说了个无言以对,她欲反驳,都不知该从何说起,也懒怠再提及前尘。

“民女无意再嫁。”最终她只再度申明了自己的意思。

“你怕外面说话不好听?”窦太监自己忖度,“那有什么的,杨家人先攀的高枝——哦,那也不算高,给你下毒要害死你,王爷派人救你,你才得了活命。你又与杨文煦和离在先,再嫁给王爷,哪样也没违了礼数,说到皇城去,那一堆官儿吵了半天,也挑不出毛病来,皇上都允了王爷,又还有什么不妥。”

兰宜没管他那一大串,抓住了重点:“百官?皇上——真的有旨意来?”

窦太监道:“王爷已经与你说了?嗯,你也该知道了,传旨的太监到了青州,明天进府。夫人,您就别拧着劲儿啦。”

不是沂王说的,是小王爷。

但没什么差别,因为确有其事。

她养病时,沂王可没闲着,一张网从头织就,密不透风,她此时才知,实在是太晚了。

窦太监转回身去盯着沂王的伤口包扎完毕,又痛惜了两句,沂王嫌他吵闹,把他撵走了。孟医正等随后都退了出去。

沂王缓缓转动着手腕。

为了显出重视,孟医正把他的伤处裹了一圈又一圈,成了个粽子,成功限制住了他的活动能力。

沂王本人不是很买账,兰宜闷闷坐着,眼角余光瞄见他忽然动手,把包扎的布条拽开,拆掉了两圈。

兰宜:“……”

她先前被抢走的银剪放在沂王身边桌上,沂王顺手拿起来,将多余的布条剪掉。

但他无法独自一只手把伤处重新固定好。

他抬眼:“过来。”

没有称呼指向,但堂中只余兰宜,他不可能命令第二个人。

兰宜犹豫了一下,明白他的意思,这要求不算过分,她只好站起走了过去,微微俯身,帮他重新包扎。

期间无意碰到他的手指,才流了不少血,他的手居然仍是热的,兰宜自己的手反而冰凉。

银剪就在咫尺,兰宜没有去碰,一鼓作气,再而衰,她又不是真的想死,再来一遍就没有意义了。

弄好后,她垂手退了回去。

“敢问王爷,民女寒微之身,究竟对王爷有何用处?”

这个问题兰宜原来没打算问,她从未想过留在沂王府,就也不想对沂王有什么了解,更不愿意涉入沂王府的内部事务。

但她现在不能不问了。

因为她被锁在网中,已很难逃出去。

沂王沉吟片刻,道:“你当日出现在本王静室外,意欲何为?”

兰宜悚然一惊。

她对上沂王清明眼神,瞬间意识到了两个问题:第一,她当时的借口没有瞒过他去;第二,这是一个交换。

沂王不会回答她的问题,她也可以不用答这一题。

兰宜接下去心领神会到的额外的第三点是,如果达成这个交换,她也就等于同意了沂王的条件。

留在沂王府内做这个莫名其妙的“夫人”。

——之前见素等人这么称呼她,她还只以为是她嫁了人的缘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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