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我有一间当铺。
位于熙熙攘攘，人来人往的市中心，我的铺子古色古香，十分幽静，这和周围的喧嚣似乎格格不入。一面方方正正的白旗上用隶书写着黑色的“當”字。
按道理，我铺子的生意应该不怎么好。如今社会发达，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高，根本不愁吃穿，怎么会拿东西来典当了？
然而，我根本用不着担心，不管时局怎样的变迁，我总会有一定的客人。因为我当铺的宗旨就是：只要你想典当的，我们都能收受。
（一）
昨儿，一位老客户给我通了电话，着急用钱，今天早上就来典当。（他是一位生意失败的老板，他已经在我的铺子里，典当了他的公司，他的房子，他的妻子，他的儿子、女儿……）。
和往常一样，我早上八点开了门。
一开门就听到他急切的声音：“老板我知道你的规矩，开门前不能打扰你，我昨晚就在这了，你今天一定要帮帮我，快看看我还能当什么？”。
我微微张开了双眼，轻轻的瞟了他一眼。他面色凝重，头发已花白，等待我的“检阅”，右手剩下一根大拇指，左耳包着纱布，一些红色的液体慢慢渗出，那分明是血。
“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当的了”，我职业性的回答道。
男人悲痛万分，提高嗓门，嘶哑的嚷道：“我把我的肝、肾、肺、左手、双脚都当给你。看在老交情的份上，你给个价，我快活不下去了！”
“我的铺子里从来不讲交情”，我轻描淡写的说道。
男人痛哭流涕，头一晕，栽了个踉跄。
我不屑的看了看，说道：“你的这些东西不值钱的，不过最近有个客户寻找良心，出价还挺高……”。
男人听后犹豫了片刻，眼中突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，“好吧，把我的良心拿去吧！不过给我3个月时间，我会把我的良心赎回来的。”
半年后，男人还清了债，重建了公司，新娶了妻子，新买了房子、车子，右手装上了假肢，一顶帽子严严实实的遮住左耳。一大早开着阿斯顿马丁，搂着副驾驶一位香艳妖娆的女子，后舱塞满了红包的票子，在我店铺门前停了下来。
“老板老板……”男人拉大嗓门吼道。
我拉开帘子来，男人有劲的把车钥匙塞给我，并说道：“老板，这车子、美人、票子都属于你，我来赎回我的良心”。
我摇了摇头，因为我只答应他三个月时间，结果他没来，我把他的“良心”转卖给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，据说他一生坏事干尽，想带着良心入土。
男人眼中喷火，瞬间又露出狡黠。大笑了三声，驾车扬长而去。
我的生意，依旧做的风风火火，风生水起。
客人拿来典当的东西不外乎是些肝、肾、肺之类的东西，偶尔也有典当金钱、容貌、学问之类的。
（二）
日子，一天一天的过。
今天来了位特殊的客户，员工拿不定主意，要我亲自出马。她，十八、九岁，衣服不算华丽却还干净，手纤长……她要典当她的“感情”。
看着她迷人的面容，我竟然又一次动了恻隐之心（上一次的时候，还是我刚入行时，典当一位十六岁少女的心）。
“你还是想想吧”我说道。
女孩十分固执，“感情这东西，我受够了，它对我来说现在可有可无，老板你是一个精明的人，不会不接这笔生意吧！”女孩略带挑衅的说道。
“我知道，像你这样年纪的感情，典当价值是非常高的，但你还是想想吧，我宁愿当去你的眼睛、耳朵或者其他器官，不然这样，你的头发很漂亮，我出高价……”。
“这些当掉了，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？老板你别说什么了，别破了你的规矩，你把我的感情拿去，开个价吧！”。
我执拗不过她，只好随她。
一时间，闻说我当铺里有“少女的感情”的富人们，趋之若鹜。我没有卖，我用最先进的技术将其封存。希望有一天她能来赎回。
（三）
日子依旧一天一天的过，我不停的把客人的眼睛、鼻子、容貌、智慧拿去买卖。
渐渐地我感到了疲惫，甚至有些厌倦。
夜已深，和往常一样，我端详着多年前那少女封存的感情出了神，一夜未眠。
今儿，我的店铺格外的热闹，我的心情十分舒畅，我和员工都不再绷着脸，都是以笑脸迎接每一位客户。因为，我的铺子在保留“当铺”的名义时，做“慈善”。前来的客户容光焕发，谈笑风生。
（四）
当铺里来了位神秘的客人。
用华丽高贵来形容她并不为过，头上包裹着丝巾只露出一双眼睛，这让她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。店里的客户、员工都议论纷纷。
“我找你们的老板”，那声音听起来酥酥麻麻的但更多的是带着沧桑。
员工将她带入VIP房，我进了房间。
只一眼，我便认出了她，我知道是她，没错！
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说道：“老板你一点也没变啊，好像还更加年轻了，而我……”。
说着她扯下了那神秘的面纱。
那是一张写满了忧郁和沧桑的脸，尽管我承认那脸依旧迷人。
我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，只是微微颔首。
她从包里拿出来当年的当票，递给了我。
“我听说你一直都没将我的‘感情’卖出去，我想，我想赎回我的感情，可以么？”妇人带着期待的眼神。
我一阵心酸，进而愧疚。
“你，你来迟了”，我尽量压低声音和她说话。
“你把它卖了？”她叫了起来。
我摇了摇头。
“这数十年来，我吃的好，穿的好，用的好，却没有一天是快乐的，我不知道怎样融入我的家庭，融入社会，我没有真正的朋友，我父母的逝世，我没有一点悲伤，我没有爱情，尽管有很多人追求我，可我并没有任何感情。我受够了，我不想再做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了，我需要开心，需要幸福，老板，我求你了，把我的感情还给我，就算十倍、二十倍、一百倍的赎金我都给，好么？”妇人说完便哭了起来。
我没有做声，时间就在此刻凝固了起来。
最终，还是我开了口。
“曾经，我以为我会一直和你一样，不去怜惜，不去同情，没有任何情感，觉得这感情可有可无，可我又太喜欢你的‘感情’了，现在我已经离不开它了……”。
“什么！？”妇人，瞳孔变大，痴痴的望着我。
“我用了你的感情，我还不了你了……”。
（完）
作者：宋明泽（笔名：墨轩）
创作于：2011-10-22
